11月28日晚间，由北京师范大学哲学学院伦理学与道德教育研究所主办的“京师荀学”系列学术讲座第八讲——“重审‘绝地天通’”在前主楼A802成功举办，微信视频号“杏坛玉狮子”同步线上直播。本次讲座由中国人民大学哲学院的曹峰教授主讲，北京师范大学哲学学院王楷教授主持，北京师范大学哲学学院章伟文教授评议。

讲座伊始，曹峰教授指出“绝地天通”是当今学术界的热点话题。学界已从不同领域对“绝地天通”进行了大量研究，试图用以解决文明起源、制度变迁、思想跨越的重大问题。然而正如章林所言，历史上对于“绝地天通”解释的三种范式都存在偏差。“绝地天通”的本义至今尚未得到认真梳理。因此，需要综合“绝地天通”的相关文本，重新审视“绝地天通”的本义，进而对“绝地天通”的解释史尤其是20世纪以来的解释史所存在的问题做出审查。

曹峰教授借助《春秋公羊传》《白虎通》《独断》等文献重新梳理了“绝地天通”的本义，指断绝失势政治集团和天神和地祇相通的可能，是一种惩罚手段。第一，“绝地天通”代表一种惩罚，指既不能与天通，也不能与地通，而不能将其理解为“断绝地下庶民直接与上天相通”。《国语·楚语下》“观射父论绝地天通”中提到了“绝地天通”，韦昭注将其注解为“绝地民与天神相通之道”，实则有误。第二，“绝地天通”的特定对象是叛乱势力。曹峰教授结合《春秋公羊传》《白虎通》《独断》中“亡国之社”的描述，指出自先秦开始就有专门用于告诫世人的“亡国之社”。其房子的上方被掩盖不能与天相通，房子的下方也被堵塞不能与地气相通，从而“与天地绝”。《尚书·吕刑》中也提到“乃命重、黎，绝地天通，罔有降格。”这里的“绝地天通”就是对苗民的惩罚，通过对其祭祀权的剥夺使其既不能与天神和地祇通。因此，“绝天地通”作为一种惩罚手段，断绝了被镇压部族或被灭亡国家与天神地祇相通的可能性。第三，“绝地天通”发生的地点主要在楚地，这一表达具有独特的地域性。“绝地天通”仅在《国语·楚语下》和《尚书·吕刑》这两种与楚国相关的史料中出现，因此仅是某一历史阶段发生于楚地的特定事件，而不是历史上曾经普遍存在的现象。

“绝地天通”是治乱循环历史观的重要一环，而不是历史上重大转折时期具有标志性意义的单一事件。曹峰教授认为《国语·楚语下》和《尚书·吕刑》中关于“绝地天通”的叙述可以归入一治一乱的治乱循环历史观，可以具体划分为五个阶段：第一阶段是神人关系由“巫觋”“五官”等专职人员掌控的“治”的阶段，第二阶段是“少昊之衰”“九黎乱德”后，正统的神人关系受到挑战和破坏的“乱”的阶段，第三阶段是颛顼委托重、黎“绝地天通”使一切秩序恢复正常的“治”的阶段，第四阶段是“三苗复九黎之德”的“乱”的阶段，第五阶段是“尧复育重黎之后”的“治”的阶段。由此显示出一个“治→乱→治→乱→治”的历史循环。处在这一模式之中的“绝地天通”既是结束混乱的手段，也是恢复秩序的标志手段，会被经常、反复地使用。

此外，“绝地天通”也与历法天道观密切关联。曹峰教授指出，“绝地天通”不仅与宗教祭祀密切相关，也与天文历法密切相关。《史记・历书》把祭祀和历数放在同一视野下叙述，“太史公曰：神农以前尚矣。……无道，则正朔不行于诸侯。”这段话完全吸收了《楚语下》中关于“绝地天通”的主要论述，表明宗教祭祀与天文历法密不可分，天文历法的兴衰同样反映着一治一乱的历史观。在此基础上，曹峰教授比较清华简《五纪》《三不韦》，指出天文历算与神祇祭祀在古人的知识体系中完全是有机一体的。治乱交替的过程中，代表神人关系的宗教和代表天人关系的天道一定是同时打破又同时重建的。因此，虽然“绝地天通”没有出现于天文历法的叙事中，但我们可以想象在天文历法的治乱演变过程中，也完全可能会反复出现“绝地天通”的现象。

最后，曹峰教授对“绝地天通”的本义进行总结，并在此基础上对二十世纪以来的学术史研究进行反思。曹峰教授指出，20世纪以来的学术史研究深受西方单线演进论影响，为了证明某个预设而将其意义无限扩大。“绝地天通”成为解释从巫术到宗教、神权到王权、神文到人文的绝佳题材，但有断章取义、夸大其词之嫌。现在我们需要把放在“绝地天通”肩上的重担卸下来，回归文本和语境本身，重新界定诠释的可能边界。

章伟文教授认为曹峰教授的讲座运用一种极其精致的证明，将一个宏大的问题清晰地呈现在我们面前，极见学术功底。同时，曹峰老师对于“绝地天通”本义的考察也为我们进行学术研究提供了很好的示范。当我们进行学术研究时，一定要厘清基本材料和基本观点，并基于文献来对其进行考察和说明。

与会的同学们积极参与讨论，提出了颛顼对于战败方“绝地天通”的惩罚是否可以看作王权对于教权的支配、历史上“绝地天通”的惩罚对象为什么实际上还保留着祭祀、古典学是否有一套新的研究方法等问题。对此，曹峰教授做了逐一解答。

王楷老师对本次讲座做了简要的总结，指出曹峰教授的报告内容精彩、论述深刻，极大地拓展和丰富了我们对“绝地天通”的理解，并为我们理解上古史提出了一个新的视角。本次讲座对于准确地理解“绝地天通”问题具有深刻的启发性。

“京师荀学系列讲座”受到中央高校基本科研业务费科研创新人才培育项目“荀子与儒家道德形上学的当代建构”（项目批准号：1233200012）的课题支持。